《出行湖山间杂赋》
【宋】陆游
鱼市樵风口，茶村谷雨前。
柳边烟掩苒，堤上草芊眠。
墓扫鸦衔肉，人归鹭导船。
东风吹短发，得句为谁妍。
译文
卖鱼的市场，生意正是顺风顺水的当口；采茶的乡村，转眼进入了谷雨时节。
柳树之边，烟绿被吹得倾伏；堤岸之上，青草蔓衍丛生像在安眠。
扫墓离去，乌鸦衔走了肉；人儿归来，鹭鸶在船前作向导。
春风吹着“我”的短发，“我”作了一首诗，该给谁看呢？
鱼市：指卖鱼的市场。
樵风：指顺风﹑好风。
谷雨：是二十四节气之第6个节气，春季的最后一个节气。
掩苒：形容柳枝被风吹得倾伏的样子。
芊眠：指茂盛状；一指犹芊绵，草木蔓衍丛生貌。
这是宋代诗人陆游的一首谷雨诗。
谷雨是春季最后一个节气，春天即将过去，夏天即将到来。气温渐渐回暖，雨水也随之增多。“谷雨”，“言雨生百谷，物生清静明洁也。”此时，杨柳依依，绿草如茵，鱼市热闹，茶叶正好，人与春俱好。
“鱼市樵风口，茶村谷雨前。”首联是说，卖鱼的市场，生意正是顺风顺水当口；采茶的乡村，转眼进入了谷雨时节。这是写“谷雨之风物”。鱼市好，茶叶好，一片丰收的景象。谷雨茶，是谷雨时节采制的春茶，又叫二春茶。明代许次纾在《茶疏》中谈到采茶时节时说“清明太早，立夏太迟，谷雨前后，其时适中。”可见，谷雨品茶也是一件乐事。
“柳边烟掩苒，堤上草芊眠。”颔联是说，柳树之边，烟绿被吹得倾伏；堤岸之上，青草蔓衍丛生像在安眠。这是写“谷雨之景物”。“柳边烟掩苒”，为动态描写；“堤上草芊眠”，为静态描写。通过一“动”一“静”，勾勒出谷雨时节万物生长的静谧与美好。陆游的另一首《感怀》诗句，“阡眠香草茂，掩苒烟柳弱。”其意境大抵相似。
“墓扫鸦衔肉，人归鹭导船。”颈联是说，扫墓离去，乌鸦衔走了肉；人儿归来，鹭鸶在船前作向导。这是写“谷雨之闲适”。清明之后是谷雨，清明祭扫是习俗，然而谷雨是可以上坟的。上坟之后的祭品被乌鸦衔走，人回来鹭鸶作向导，都表现了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思想理念。一幅谷雨祭扫归舟图，就此跃然纸上，生动迷人。
“东风吹短发，得句为谁妍。”尾联是说，春风吹着“我”的短发，“我”作了一首诗，该给谁看呢？这是写“谷雨之寂寞”。女子的花容月貌，会老去；诗人的满腹才华，同样会虚掷。春恨秋悲，皆自此惹。时光变迁，春去夏来，引起了诗人一份怀春伤感之情。
山河无恙，人独寂寞，满眼风光，空吟诗句。诗中一方面表现了诗人对于自然、生活的热爱，一方面又表现了时光飞逝背后的孤独寂寞，苦无知音。“俯仰各有态，得酒诗自成。”不管怎样，谷雨时节，在诗人心中依然是静谧美好的，值得为之歌吟的。
作者：严勇，文学硕士。曾在"学习强国"学习平台刊发诗评近百篇。中华诗词学会会员，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，全国青年作家班第三期学员。已出版文史集《泰州史话：运盐河边的城市》，散文集《读书旅行》、随笔集《风韵泰州》。发表文章千余篇。现为报社编辑。
欸乃，象声词，开船的摇橹声。唐代诗人元结在《欸乃曲》中写到：“谁能听欸乃，欸乃感人情”，题注：“棹舡之声”。从此，历代诗人在描写“水上行舟”的诗词中，爱使用“欸乃”这个象声词，在唯美“舟行水上”的诗词视觉盛宴中，加入了听觉的效果，使得诗词的表达更加立体感十足。
唐代诗人柳宗元的这首《渔翁》，写得是仙气十足，让我们对渔人生活充满了向往，感觉生活在“八仙过海”的世界里：
渔翁夜傍西岩宿，晓汲清湘燃楚竹。
烟销日出不见人，欸乃一声山水绿。
回看天际下中流，岩上无心云相逐。
烟销日出不见人，欸乃一声山水绿
“晓汲清湘燃楚竹”，早上他打了清清湘江之水，点燃楚竹做饭。“烟销日出不见人”，不多久，等到日出了，烟销了，却不见人了，就像神仙倏地一下不见了。“欸乃一声山水绿”，回看四周，山青水绿，一片仙境，忽然听见一声“欸乃”，渔翁却突然出现在一叶小舟上，真像会了仙法一样。
“回看天际下中流，岩上无心云相逐”，这才是真正让人羡慕的地方，岩上充满了云彩，它们自由自在，毫无心机，相互追逐。
云是自由自在，渔翁也是自由自在，唯独诗人不是！
在西湖上荡舟，享受的是一份美景，享受的是一份清闲，享受的是一种文化传承。南宋诗人孙居敬在《临江仙·触事老来情绪懒》中写到：
触事老来情绪懒，西湖债未曾还。
试呼小艇访孤山。
昔年鸥鹤侣，总笑鬓斓斑。
仙去坡翁山耐久，烟霏空翠凭阑。
日斜尚觉酒肠宽。
水云天共色，欸乃一声间。
水云天共色，欸乃一声间
“昔年鸥鹤侣，总笑鬓斓斑”，“鸥鹤”，也是自由自在的象征，俗称“闲云野鹤”。当年的鸥鹤伴侣，现在却总是笑我白发鬓鬓，一生醉心于功名利禄，却一事无成。
“仙去坡翁山耐久，烟霏空翠凭阑”，大文豪苏东坡仙去了，但他留下的著作还在，文化传承还在，西湖美景还在，还是凭阑一眼烟霏空翠，就像东坡当年写的，“水光潋滟晴方好，山色空蒙雨亦奇”。
“水云天共色，欸乃一声间”，这句是这首词的题眼，在西湖上，湖水、云朵和天空，都是蔚蓝一片，绿得让人心醉；就在这时，一声“欸乃”摇桨声，让人如同童话世界中，再也不想醒来。
这首宋代诗人张抡的《朝中措·吴松江影漾清辉》，描写的是吴松江上的美景，读来如同南北朝吴均的那篇著名的山水游记，《与朱元思书》：
吴松江影漾清辉。山远翠光微。
杨柳风轻日永，桃花浪暖鱼肥。
东来西往。随情任性，本自无机。
何事沙边鸥鹭，一声欸乃惊飞。
何事沙边鸥鹭，一声欸乃惊飞
“吴松江影漾清辉”，吴松江水面清澈，倒影荡漾，让人如痴如醉。“山远翠光微”，远处山峦如翠，若隐若现。“杨柳风轻日永，桃花浪暖鱼肥”，一整天都吹着杨柳风，江面上泛起桃花浪，江里的鱼儿正肥。
“东来西往。随情任性，本自无机”，是否有《与朱元思书》里的“从流飘荡，任意东西”的感觉？
比《与朱元思书》的自由更进一步的是，“何事沙边鸥鹭，一声欸乃惊飞”，“鸥鹭”乃是自由自在的象征，“一声欸乃”又是渔翁的象征，从而进一步表达了诗人对自由的向往。
要说对渔翁自由自在生活最形象的描述，非这首“四大才子”之一文征明的这首《渔村夕照·晒网白鸥沙》莫属：
晒网白鸥沙，冲烟青箬笠。
欸乃一声长，江空楚天碧。
欸乃一声长，江空楚天碧
“晒网白鸥沙”，在栖息着白鸥的沙滩上晒网。“白鸥”，当然是自由自在的象征。“冲烟青箬笠”，渔翁戴的青箬笠上充满了烟霞，让人感觉仙气十足。而“烟霞”也是自由自在的象征。
“欸乃一声长，江空楚天碧”，随着一长声““欸乃”的摇桨声，小舟行驶在江面上，江上天空辽阔，而楚天一片碧绿，世界是自由的。
渔翁是隐士的象征，这里一切都是自由的。
同样是写水乡生活，宋代诗人李兼的《蒹葭·蒹葭漫漫秋风多》婉约得多，甚至是相当的悲伤：
蒹葭漫漫秋风多，陂池水落枯苇柯。
青山断处落日下，欸乃一声渔子歌。
高秋鲈肥贱如土，换酒村场醉迷路。
夜深艇子舣前湾，依稀月照芦花浦。
青山断处落日下，欸乃一声渔子歌
前三句，依次是“蒹葭漫漫”、“秋风”、“枯苇柯”、“青山断处”和“落日”，真是凄凉满目。“欸乃一声渔子歌”，稍稍看到了一点豪爽之气。然后又是“醉迷路”，最后是“依稀月照芦花浦”，那也是一幅迷离的景象。
不管怎么样，“欸乃一声渔子歌”，即使在衰败的秋季，它的出场也给了我们些许的豪迈！
宋代诗人洪适的这首《渔家傲·三月愁霖多急雨》，读来让我们不禁想起陶渊明的不朽作品，《桃花源记》：
三月愁霖多急雨。桃江绿浪迷洲渚。
西塞山边飞白鹭。烟横素。
一声欸乃山深处。
红雨缤纷因水去。行行寻得神仙侣。
楼阁五云心不住。分凤侣。
重来翻恨花相误。
一声欸乃山深处
“桃江绿浪迷洲渚”，江的两岸都是桃树，而洲渚迷失，就像那个“神龙见首不见尾”的桃花源。“西塞山边飞白鹭”，暗示那里是一个自由的土地。“一声欸乃山深处”，不就是渔人在沿水探访桃花源吗？“红雨缤纷因水去”，让人想起《桃花源记》中的“落英缤纷”，再次暗示桃花源。“重来翻恨花相误”，重来寻找，终究是找不到，只能怨恨桃花误导了他。
“一声欸乃山深处”，表明了桃花源的自由自在，是隐逸之地！
明代诗人鲍楠的这首《舟中·野渡溶溶春水》，将旅人在水上的旅行描写得特别的悲壮，非常值得我们一读：
野渡溶溶春水，夕阳点点寒鸦。
欸乃数声何处，行人一棹天涯。
欸乃数声何处，行人一棹天涯
“野渡溶溶春水”，“春水溶溶”，已经让人伤感，况且是“野渡”，更加让人悲伤，野渡，四野再无他人，满目的孤独感。又到了“夕阳”西下的时候，况且还有“点点寒鸦”，让人想起那首著名《天净沙·秋思》的“枯藤老树昏鸦……夕阳西下……”。
“欸乃数声何处，行人一棹天涯”，四周已经十分寂静，忽然听到数声“欸乃”摇桨声，都不知道从哪里传来，一棹、一舟、行人在天涯，这又让人想起，还是那首著名《天净沙·秋思》的“断肠人在天涯”。
总之，这首诗的悲壮，不亚于《天净沙·秋思》。
清代诗人李良年的这首《小阑干·题电发枫江渔父图》写得相当的豪迈，不仅仅表达了对渔翁自由自在生活只是向往，而是要身体力行的做到：
年时枫底白鸥乡。欸乃一溪凉。
今日重寻，冷红十里，不见旧渔郎。
君言鉴曲终须乞，此事且商量。
满地江湖，渐无人矣，容我占沧浪。
欸乃一溪凉
“年时枫底白鸥乡”，一句“白鸥”，表达了诗人对自由的向往之情。“欸乃一溪凉”，可以想象，在炎热夏天的夜晚，一个人在舟上，摇着橹，“欸乃”一声，迎面而来的是清凉的溪风，让人沉醉其中。
“君言鉴曲终须乞，此事且商量”，你说告老还乡，需要向朝廷申请，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。“满地江湖，渐无人矣，容我占沧浪”，我可等不及了，现在是满目的江湖情怀，还是让我先占领这里的沧浪之水吧。
一句，“容我占沧浪”，表达了诗人不顾一切归隐江湖的豪情！
当人心底无事，那江上泛舟会是非常惬意的事情。当代诗人谢龙升可能就是在这种心情下行舟江上的，他在《江行四绝·欸乃一舟轻》中写到：
欸乃一舟轻，棹歌载酒行。
落霞无限好，江上晚风迎。
欸乃一舟轻，棹歌载酒行
“欸乃一舟轻”，随着“欸乃”的摇桨声，“棹歌载酒行”，我们载着酒，唱着棹歌而行，真是轻松自在。
“落霞无限好，江上晚风迎”，此时此刻，放眼望去，江面上落霞一片，真是太好了；更绝妙的是，晚风迎面吹来，让人沉醉在这江景中。
这是现在人轻松惬意的旅游感受！
炎热的夏天，在荷塘里边采莲边消夏，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。近代诗人温倩华在《消夏·花外人来唱采莲》中，就描写了这样一种场景：
花外人来唱采莲，冰绡新染水痕鲜。
一声欸乃幽篁里，惊起鸳鸯破碧烟。
一声欸乃幽篁里，惊起鸳鸯破碧烟
“花外人来唱采莲”，人还没有来到莲花中间，就听到有人在唱着“采莲曲”，就有那种“空山不见人，但闻人语响”的感觉。
“一声欸乃幽篁里”，“幽篁”，原指竹林，因为荷叶荷花也是亭亭玉立，跟竹子很像，人身处荷塘中，也跟在幽篁里感觉一样。“一声欸乃”，说我们划着小船在荷塘里。“惊起鸳鸯破碧烟”，这就跟仲夏夜之梦一样！
夏天水上泛舟，有着相当的爽意，特别是满天星辉，更给人增添了一份的清凉。宋代诗人陈宓在《南园·水气胜风凉》中写到：
水气胜风凉，星辉当月光。
渔舟在何处，欸乃一声长。
渔舟在何处，欸乃一声长
“水气胜风凉”，通过现代物理知识，我们知道，在夏天，水边肯定比陆上要相对凉爽一些，所以，诗人会说，水气胜风凉。“星辉当月光”，在晚上，没有月亮，只有星星。让我们想起徐志摩的那句，“满载一船星辉”。
“渔舟在何处，欸乃一声长”，没有月亮的夜晚，夜空相对黑暗一些，不仔细辨认，是无法确定渔舟位置的，好在一长声“欸乃”摇桨声，让我们锁定了渔舟的位置。
夏天在渔舟上，真的是好梦幻！
长江是中华的母亲河，历代诗人的长江诗词，多不胜数。这首长江题画诗，是金代诗人赵秉文的作品，展现了长江之雄伟，更是在只有视觉的绘画中，加入了听觉的感受：
青山隐隐水悠悠，何处长江是尽头。
欸乃一声人不见，忽从天际下归舟。
欸乃一声人不见，忽从天际下归舟
“青山隐隐水悠悠，何处长江是尽头”，展现的是长江之美，除了悠悠的江水，还有隐约的青山，不知道何处是尽头，真是万里江山图。
“欸乃一声人不见”，画上只看到了小舟，没见到人，所以说，只听到了“欸乃”的摇桨声，看到了一叶扁舟，没有见到摇桨的人儿。“忽从天际下归舟”，让人想起诗仙李白的那句“唯见长江天际流”，一样的雄伟壮丽！
听见了“欸乃”之声，就想到了渔翁，就想到了归隐，就想到了“功名利禄如浮云”，更想到了自由自在。宋代诗人喻良能的这首《向伯章通判请赋画扇》就有这样的感受：
晴天万顷浮烟水，小艇鸣榔烟水里。
一声欸乃西风起，满轮明月蓼花秋。
富贵於我真浮沤，世间何事不悠悠。
一声欸乃西风起，满轮明月蓼花秋
“晴天万顷浮烟水，小艇鸣榔烟水里”，烟波万顷，让人如处仙境；驾着小船，飘荡在这“榔烟水里”，如梦如幻！
“一声欸乃西风起，满轮明月蓼花秋”，随着一声“欸乃”的摇桨声，西风乍起；放眼望去，一轮圆月，蓼花放开，秋意绵绵。
在这样的环境里，让人无法不归隐，所以，“富贵於我真浮沤”！
在众多描写西湖风景诗中，这首现代诗人李稚愚的《西湖杂咏·山围面面晓光》，写得特别有情趣：
山围面面晓光深，静碧楼台俯百寻。
欸乃一声泛沦漪，小舟宛宛出桥阴。
欸乃一声泛沦漪，小舟宛宛出桥阴
“山围面面晓光深，静碧楼台俯百寻”，西湖三面环山，水面平静而碧绿，到处是楼台的倒影。
“欸乃一声泛沦漪，小舟宛宛出桥阴”，一声“欸乃”摇桨声，随着水面泛起的涟漪，我们看到一叶小舟，缓缓的从桥阴处驶出来。
幽静的西湖，有幽静的情趣！
行舟在江南水乡，满眼所见的是江南的特色，跟别处大有不同。这首清代诗人薛时雨的《踏莎行·馀杭道中》，就满满的是江南水乡的风韵：
苦竹沿溪，青莎贴水。
斜阳黯黯遥山翠。
一声欸乃送轻舟，行人渐入芦花里。
打稻场连，剥棉天霁。
桑麻而外无閒地。
村居风景旧关心，勾将一片乡思起。
一声欸乃送轻舟，行人渐入芦花里
“苦竹沿溪，青莎贴水”，沿溪而行，两岸都是竹林；而水面上则都是青莎，一片绿意盎然。“斜阳黯黯遥山翠”，斜阳西下，天色渐渐暗了，但远远的青山，还是那么碧翠。
“一声欸乃送轻舟，行人渐入芦花里”，就听到“欸乃”的一生船桨声，一叶扁舟，轻快而过，我们也渐渐驶入了芦花丛里。
江南水乡的行舟，就像北方出行骑马；南方的“欸乃”，就像北方的“驾吁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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